信報財經新聞
2008年12月18日
繁星哲語
記憶與認知的身體
文潔華
「你打算怎樣安葬?火葬?土葬還是海葬?」對方說:「我相當重視身體的清潔,所以肯定不會土葬,讓身體腐朽,遭蛆蟲咬掉。我會火葬,然後把骨灰撒進香港南灣,那是我每天早泳的好地方。」席間,對話的人都同意應該及早計劃身後事,那會讓最後的日子過得心安一點。
老化的人口,人人都開始提高對肉身的關懷,包括健康與死亡;年長人感嘆說:「沒有人可以抵抗地心吸力!」此語一出,令人滿腦子都是下垂的身體部分:臉皮、嘴角、耳朵、乳房、肚腩、肌肉……;立時對肉身充滿憐愛,也開始緬懷它曾經美好的日子。
痛惜肉身,其中也包括它的奧秘。一位土耳其學者對水淹和火災中死去活來的災難者作過訪問,他們在憶述短暫死亡時刻的光景時,都異口同聲說在那短近幾秒的瞬間,一生的記憶便如電影一樣「同時展現」在眼前。我難以明白其同時展現是怎樣的,是否就像近期一齣迪士尼電影,重溫了大千世界,東西古今,共冶一爐?
這幾天於中文大學舉行的「世界現象學會議」,不少哲學論文都不約而同地談到身體。為近年身體理論奠下了良好基礎的,當然要談法國現象學家梅洛龐蒂(Merleau - Ponty)。現在人們說不要再分心靈與身體,腦袋與靈魂,蓋梅洛龐蒂早期的知覺現象學,已提出了關於活存於身體的整合性知覺觀;由活動的身體開展,到其活出的符號及文化意涵。沒有所謂中性的身體,只有由意義結構組成的身體。
克羅地亞學者雷文(Zdravko Radman)在會議中提出了這樣的問題:我們可不可以離開身體來思考?身體如何產生知識?它又能否辨識文化及其他的符號意涵?討論從何謂「動機」開始。人們活動的意向,不單是源於思考,甚至可以來自不自覺到的意識。身體的活動並非連串的機械式指示,也不一定來自外在的客觀的動力因、物件或事件。所謂動機,便是身體自身的動力在某活存的環境中如何把「知覺到的」視為對象或物件,也就是說身體先給了它們意涵。
「條件反射」的活動也是一樣,同樣辨別了方向及行為的場景。膝頭神經對敲打它的槌子的反應,其實是反過來給了槌子一個位置及重要性,那是整個身體的認知和意向的結果。
身體在所謂符號或客體化了的世界的活動之先,已經明白了它周遭的世界。它知道什麼時候要走動,或為了什麼逃跑(有時是為了樂趣,為了競賽,為了危險,或為要逃情……。)因此梅洛龐蒂說:憤怒的咆哮和愛中的熱吻,跟我們說桌子為桌子的舉動其實沒有多大分別;因為身體的感覺與感情跟文字的活動同一。在體性知識中,我們開展了概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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