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2月29日
唐籌股還是梁籌股? 小圈圈都是貓與犬?
上周政府披露梁候選西九涉嫌造馬資料,旋即有人揭發曾特首可能與廣播商交換利益,此與前不久揭出的唐候選搞私宅深挖洞一起看,小圈子的事,一件比一件黑,令人想起《紅樓夢》第六十六回裏,冷二郎柳湘蓮的那句話:「你們東府裏除了那兩個石頭獅子乾淨,只怕連貓兒狗兒都不乾淨。」
當然,三個醜聞主角都非貓狗輩,兩個多月前,除了曾是特首,其餘兩人,一個是政務司司長,一個是行政會議召集人,合起來就是本地最高權力三巨頭;如果香港是個小小的「獨立王國」,那麼曾、唐、梁就分別是國家主席、總理、黨的總書記。
利字當頭,在北京蔭庇、本地當權派維護之下,特區政府最高層不僅勾心鬥角,而且全都腐化了。統治香港的小圈子好像深不可測,個個擺出來道貌岸然,說穿了其實就是這麼回事。今回,很多人要看北京如何解套、看曾如何挽晚節於不保、看唐如何可從酒窖底扒回地面、看梁如何憑口才優勢連消帶打出重圍,但筆者則把視線移開一點,要看梁營裏的中堅群(特別是那幾個地產商以外的專業人、前高官,香港價值的「捍衞者」)如何替心水候選人緩頰,看社會上的一些抬轎士如何顧左右而言他、渾身解數轉彎彎。
閒話休提。筆者今天分幾點簡單分析唐梁爭霸背後的政治大環境,從目前混局總結一些負面管治經驗,並展望不同人任特首的下屆政府施政特點及香港前途。
中央權鬥 延伸香港
一、香港的政治局面,因當權派爭位惡鬥急轉直下,掉進1967年左派暴動事件平息以來最黑暗的日子。2012和1967相差四十五年,兩次亂事發生的具體情況不同,背後的機制則一:都源自一貫受中共直接控制的本地組織,都發生在中共中央內部發生激烈權鬥、高層一元化領導出現危機之際【註】。
看似偶然巧合,後面卻有共同邏輯。香港大陸血脈相通,經濟互補有無,除了諸如最近發生的一些與自由行相關的摩擦之外,一般利大於弊;中國經濟改革開放三十年以來,尤其如此。但是,政治方面的情況卻大不一樣。大陸那一制的黨內高層一開鬥,便產生龐大震盪脈衝,這些政治電脈衝通過條條黨線直接導入香港,以致無論是九七之前或之後,香港這一制都無法有效絕緣。事實上,九七回歸以來,在港的明暗黨線大量增加,形成兩制之間的超導體,加上沒有了港英政府充當電阻,而從前依附港英的本地資本家已與黨線完全熔合,故兩制之間的政治「短路」更易形成。
大家今天見到的本地亂局,在以後的日子裏,每當中央發生權鬥之時,都會換個面目重複出現。常聽有人指責泛民「反中亂港」,但香港人一再親身經歷的,卻是「中亂港翻」。中央的質量能量比香港大千百倍,本地人何可亂中?倒是中央內部若因各種原因爭權爭亂了,輕易可以把整個香港社會翻轉。此乃西諺說的:不是尾巴搖狗,是狗搖尾巴。上面說的兩次由中及港亂局背後的共同邏輯,即是這種狗搖尾巴的事例也。
看看文件 豈可治港
二、北京硬把一些毫無管治經驗及政治歷練的親信放進行政會議,希望培養成才當特首,一錯再錯。2002年特區政府換屆,筆者時任中策組高顧,已向當局提出此做法有大問題,因為會分裂行政會議,各「準特首」輕則貌合神離,重則互挖牆角,甚至和政府暗裏抬槓,在任特首顧此失彼,難以為政。離開中策組之後,筆者更多次在本報文章中指出此種做法的謬誤,結果是,前有董建華,後有梁振英,管治人才培養不來,當權派的分裂卻由行政會議開始。
尤有甚者,行會重點作用之一,是「挑剔」各政策局提交予特首的政策提議;擔此角色人物,少不免要與制定政策背後的主要力量即各資深公務員產生矛盾。我們看到,以前的董氏、當今的梁氏,都與公務員不咬弦,甚或有嫌隙、難以合作;這種負面關係的成因很具體,不是一句漂亮話「大家為香港」便可取消。
進一步說,假如廁身治港權力金字塔頂層的各名「準特首」,分別代表市場裏的不同板塊利益,則彼此之間的矛盾已不限於角色衝突和個人性格差異,而成為赤裸裸的利益角力了。如此,特區管治焉能不敗不壞?從來以為黨中央英明神武,現在通過活生生事例證明英明有限。
而且,筆者敢打賭,同樣錯誤,中央不會只犯兩次;下一屆北京屬意的特首候選人,無論到時是普選還是假選,如果不是出身公務員,一樣會來自行會,因為中央以為行會是個小黨校,學員試着看看文件講講意見,幾年便可治港,卻看不到行會成員身份複雜,更不明白香港管治體制的內部運作邏輯。
動用儲備 旨在維穩
三、由於兩個候選人都醜聞纏身,任何一個上得台來,管治威信都接近零,施政因此很困難,不利於解決深層的政、經、社會問題。好處大概是,沒有威信的特首無法替北京推行令港人反感的政策,如二十三條具體立法等(單是這一點,便足以說明今天當權兩派大打出手而北京毫無表情未加阻止,不是不願為也,而是不能為也。中央在打架,本地敵對的當權派趁機分化、惡鬥,是目前亂象的唯一合理解釋)。
無威信特首上台的另一政策後果,是不得不推行福利民粹主義收買人心。今日的亂局出現之前,前港英政府中策組首顧Leo Goodstadt曾在本報撰文,表示不能明白為何特區政府坐擁龐大儲備而不肯動用。對此,筆者給的解釋很簡單:養兵千日、用於一時;什麼時候一個共產黨員或深紅候選人未獲民意授權而上台管治香港,什麼時候中共就會容許甚或鼓勵台上特首動用大量儲備,為安定局面搞派錢。
換句話說,今後,龐大儲備的一個新的大用處就是支付政治維穩費。梁上台,勢必以儲備大搞維穩;不料唐也因醜聞失去民意支持,故若他上台,也會一樣大搞福利民粹。如此動用儲備是壞是好,大家見仁見智。
梁或唐上台,對宏觀經濟及股票市場都有不同影響。
唐代表以保守既得利益為要事的本地最大財團板塊;若他上台,則香港經濟運作模式及板塊狀況變化不會大,地產霸權繼續當道,股照炒、馬照跑仍將是最真實寫照;梁營後面的板塊受強壓是意中事,但對全局的影響不大。反過來說,若梁當選,香港經濟生態很可能急變,因為他代表的板塊有了機會反客為主當一哥,一定大刀闊斧改變現狀;若此派財力不足,支持他的中資機構一定盡力趁機上位,恒指進一步染紅。
最大板塊受壓,可能減少在港投資,一方面既是被迫,但不排除乘勢順水推舟,進一步作策略性收縮,導致整個經濟下滑,逼令梁只當一屆特首便下台。這些經濟影響,也一定反映到股票市場。筆者提議市場設立兩個新的指數,分別跟蹤唐籌股及梁籌股股價,儘量讓股市客觀反映板塊利益的變化讓投資者知道。
資本主義 須予制衡
四、筆者從不一味反對大財團。運作良好的資本主義制度之下,企業及財團之大,主要反映其長期業績優異,是大浪淘沙的結果。就算是在八十年來最大金融危機當中,美國的高科技產業依然傲視全球,英特爾、蘋果等的表現不必說,就是多年來好像從熱門新聞中消失了的百年老店IBM,砍掉不賺錢的次科技部門及品牌之後,搖身一變,早成為世界第一的尖端電腦技術服務公司,研發和生產大型超級電腦反而不是其主要利潤來源。
問題是,資本主義既然以圖利為生存、發展及獲利手段,政治體制監督無效或出了問題的話,資產階級必然越軌運作搞官商勾結,財團愈大出軌就愈嚴重;這一點,早在幾百年前、阿當斯密等經濟學家的著作中就已清楚指出。
可幸西方社會在發展資本主義的同時,逐步意識到自由民主政制(liberal democracy)是監督資本主義的最有效政制,而要維護此一政制的制衡作用、免使自身墮落成資本家的附庸,則要靠法治、憲政、傳媒、輿論、教育、公民社會和公民意識。如此環環相扣一條龍的體制,說是一種價值,客觀而言更是一種根本需要;缺少一環,資本主義的破壞力就不能有效控制,社會就要遭殃。
毛派、左派攻擊民主派「親西方」,其實是沒有了解到這主要不是一個意識形態問題;資本主義沒有有效制衡便會出軌,古今中外皆然。美國2007年發生金融危機,重要原因之一便是對金融業的規管出問題;近年大陸官僚資本權力全面決堤,也正正是由於行了資本主義道路多年,既得利益集團已經十分強大,但政治體制問題則還未開始解決。
香港這次「選舉」,如果還有一點價值的話,就是清楚讓市民知道,小圈子候選人講什麼好聽的話都是假,關鍵第一步是民主普選,否則這個城市以後不管是誰家天下,醜聞都會接踵而來。
冬學期完結,臨行匆匆,希望月後再有機會和讀者筆談。
《信報》特約評論員
註:中共內部高層權鬥,年來特別是最近與重慶有關的,異常劇烈,大家或可參看極左派網站如《毛澤東旗幟網》、《烏有之鄉》、《四月網(前anti-CNN.com)》等透露出來的消息、風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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