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onday, February 16, 2009

禪與教學藝術 - 陳載澧

信報財經新聞
2009年2月16日
繁星哲語
禪與教學藝術
陳載澧

《禪與摩托車維修藝術》的主角之一費德勒斯,是大學裏的一位教師,在教授寫作時,不斷在教學上創新。他常為不少經常找不到寫作素材的學生煩惱。最初他以為問題源於腦子的懶惰,但漸漸便發現並非如此—他們真的是想不到要說什麼。

其中一個學生,一個戴着厚厚眼鏡的女孩子,說要寫五百字有關美國的文章。費德勒斯已習慣了聽到這種話時那種心中一沉的感覺,便不帶貶意地建議她不如把話題集中到大學所在的波茲曼城。

到了該交卷的日期了,她還未寫得出什麼,沮喪得很。她苦苦推敲,總還是想不到有什麼要說。費德勒斯早已與她以前的老師交流過,他們都同意這女孩子非常認真、有紀律、勤學,但卻相當遲鈍,一點創意火花也沒有,在那厚厚眼鏡後面,是刻板苦工的眼神。此時她也因沒法按指示辦事苦惱不堪。

費德勒斯真給難倒了,現在倒是他想不到有什麼可以說。在一陣靜默之後,出現了一句詭異的答話:「再把它縮窄到波茲曼城的主街吧!」這是頓悟的閃光。

女學生乖乖地點頭離去了,但在下一堂到來上課時,卻帶着深深的愁苦,還淌着眼淚。這愁苦顯然已在那兒很久了。她仍是想不到有什麼可以寫的,也沒辦法明白,既然自己對整個波茲曼城也想不出什麼,怎有可能對小小一條街想出話題呢?

這次他倒有點怒火了,對她說:「再縮窄到波茲曼主街上一座建築物的前牆上吧,那歌劇院,前牆左上角的那塊磚頭。」……那厚眼鏡後面的眼睛瞪得大大。

她在下一堂現身時一臉疑惑,把五千字寫波茲曼城主街歌劇院前牆的文章交給費德勒斯。「當時我坐到對面街那漢堡包檔裏,開始寫那第一塊磚頭,然後第二塊磚頭,到了第三塊磚頭時便蜂擁而至,我筆不停揮沒法停下來。那些人都以為我瘋了,還一直和我開玩笑。這些就是我當時寫的,不過我還是不明白!」

費德勒斯也不明白。他在城裏的街道上不停地走着,一面在想,終於領悟到她的障礙源於她在寫作時只懂重複以前聽到的內容。對波茲曼城想不到有什麼可以寫,只因為她記不起自己曾聽到過什麼值得反芻而關於此城的說法。她從未意會到在寫作時自己可重新審視對象,不必太理會前人說過些什麼。對象縮窄到那塊磚時,寫作障礙便一下子掃除,只因這時明確的是,她必須靠自己原創且從頭審視。

於是,他便在課堂裏繼續進行實驗—例如他會讓學生寫自己拇指的背後,或讓他們寫一枚硬幣。學生一旦習慣了自己直接觀察,便發現可寫的題材無限。他們的信心也增加了,因為發現寫的雖似是小事,但卻是自己的原創,再也不是機械的模仿。……而機械的模仿,源頭是體制教育的操作形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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